夜会-《玲珑月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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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文鹄在一旁吃饭的机器,权当没听见他俩说话。

    其实承月也没有完全说错,露生想,如果换做是从前那个金少爷,他自然也是喝血长大的,于这些事上精通惯熟,他们从小被教育成乐于勾心斗角的性格,勾心斗角对于露生和求岳这样的人来说是耗费心力的事情,对另一些人来说却是天然的乐趣,是他们的本能。这样柳絮浮荡的薄暮是多么容易令人回想从前,他想起金少爷从前说的话,仍不愿意承认这五年来的时间是全白费了。但金少爷当初为什么要送自己去英国,为什么回避参与政治的争斗,这些似乎也有了答案。有些东西难凭人力挽回,当时代选择沦陷的时候,我们越了解这一点,就越增加不必要的烦恼——就比如刚才的鸭血粉丝汤,平常人看来不过是因为柳絮所以客人少了,忧国忧民的人则要多一次无用的揪心。忧国忧民可真难,它只有在后人的瞻仰里才显得伟大,这四个字活着的时候,大多是可怜又可笑的茫然,像疯子,像脑子里的水没摇干。

    要是没有这两个孩子在眼前,露生大约已经哭了,这哭不是黛玉葬花,竟是吴钩看了、栏杆拍遍。好在勾动伤心的是他俩,缓和伤心的也是他俩,这两个兔崽子真是没有屁事的时候就开始掐架,也不知是为什么,又开始互相地阴阳怪气,露生听了一听,原来是承月嘲笑文鹄不知道这里是曲部旧院,“你说这里破?风雅的时候你没见过!莫愁湖再好也不比这里,这是状元都要游的街呢。”

    这话倒不错,这里就和唐人街一样,下浊上清,秦淮风骨在这里。在南京多住一段儿时间就知道了。想着,心里又笑,想文鹄倒会逗他说话,再逗几次,不用两只脚就把金陵城走遍了。

    他要遣心绪,索性吃完了东西也不回家,又领着这两个小把戏逛夫子庙,逛了一圈儿,没买什么东西,只有回家的小贩竖抱着扁担,手里替两个叠起来的篮子,下头一个是空的,上面剩了些没卖掉的芍药。露生笑道:“正想买点这个,占了便宜了。”

    三人怀花而归,承月高兴得很,仍说些胡话,倒是文鹄知道说正事,问露生:“小爷过段时间要走,真的不带我吗?”

    承月抢着说:“你会个飞镖,就以为自己真是黄天霸?我师父手下厉害的人多了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又吵架?”露生摁他的头,“我看你是真讨打,下次出了事,不叫文鹄救你,挨一顿你就学乖了。”向文鹄笑道:“我在句容留了个人看家,姓丁,论江湖资历你也要叫一声大哥的。他虽不及你奇门取胜,枪法、身手,都是一等一的,我这次出去就让他跟着,你在家守着,家里不能没有人。”

    文鹄尊敬道:“什么时候能见见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见他?”承月得意道,“丁大哥是上过战场的人,他在东北跟鬼子真刀真枪地打过,毫发无伤地回来,你能办得到吗——”

    “我看人家拿你的花是一点没拿错,你是吃了鸭血粉丝?我看你像吃了酒!”露生拿芍药苞子敲可达鸭的头:“你见过丁广雄?说得似乎老相识一样,这下知道你天天在家干什么了,可见是没有用心练功,就跟丫头们说闲话。”

    文鹄发笑道:“他在家学你。”

    得,这话又把可达鸭点着了,本来就要熄火了,这下又发动了——两个小王八蛋,真不省事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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