潮音-《玲珑月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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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胡大使颇为吃惊:“怎么会突然病倒?”

    来报的人一脸费解:“听说是被黑帮缠上了——大约是白老板名声太响,最后一场演出的时候,观众都叫安可,也不知白老板是嫌辛苦还是有意谦让,叫别的演员上来安可。观众一时不忿,吵闹起来,偏那天半个场子都是华人的帮派请了票来看戏,冲上台拘住两个老演员,逼着白老板出来谢客,老先生受了惊吓,在台上吐血昏倒,这事儿连总统那边都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——你大爷还是你大爷,老人民艺术家,演技是一流的!

    胡适忙问:“白宫怎么说?这些帮派头目,一天到晚,不讲文明,怎么连我们自己的表演家也不给面子!”

    “白宫倒没说什么——没来得及说,似乎是白老板温柔退让,把事情平下去了。”

    胡适心中玩味:“是哪个帮会闹事?”

    “名头很大,洪门的分舵,听说是有位香主的姨娘没握上白老板的手,因此叫帮众们闹事。”来报的人笑道:“梅兰芳来美国也是这样!怎么唱戏的手难道比别人香?这些娘们也是不怕家里老爷吃醋,公然地要摸手要抱,真是天生的婊子,专会做绿帽子!”

    胡大使闻他言辞不雅,不由得侧目而视——心里却想另一件事,半晌方道:“前些日子,白露生还去司徒美堂那里做客。”

    “正是这么说呢,大水冲了龙王庙,因此司徒五爷又去了旧金山,训斥了一顿,给白老板赔礼道歉。只是现如今沈老先生病得虚弱,受不得飞机颠簸,所以那头叫我来知会一声,已经自己买好了船票,慢慢走水路回去。”

    胡适嘿然一笑:“哦!原来如此!那他俩岂不是白来——”说到这里,咽住话头,略想片刻,他不慌不忙道:“罢了,既然都安排好了,那我们这里就不多事。你去告诉文书科,叫他们把这事情一五一十地电报国内。”

    那人觉他话中有话,不禁抬起头来:“您是觉得这里面有蹊跷么?”

    胡大使很不喜欢他这鬼鬼祟祟的神情,自己坦然走到窗前,心想这都是在谋算些什么?白露生好好的演出,居然不求善始善终,弄成这样闹剧收尾,难怪国内不让他们知道消息,可见白氏还是缺少一些专心艺术的脱俗气质。

    但他生性不爱褒贬他人,这些纷繁错杂之事,在他看来于做学问真是半点益处也无,转过身来,笑若春风:“君子不生疑心!哪有这么多蹊跷?叫你说、你便说,不该说的不说,在其位者谋其政,我们只管中美交好,其他的不要问。”

    且说司徒美堂将求岳一行人亲自送上回国的邮轮,临别惜道:“现在蔡将军仍受追捕,他不能回国,我自然也不能离他半步。但洪门这么一闹,对方便知道你们已在我庇护之下,他们忌惮我出手,且不能将罪名怪到你们二人头上——我已派了三十名总堂的好手,随你们一同登船,这一路可保无虞。”

    求岳自是大为感激,他知道这三十位好汉这次归国,应该就不会再回美国了——大佬果然是大佬!王爸爸起手送装备,司徒大爷临别赠部队啊!

    丁壮壮的队伍有新成员了!

    邮轮离港,果然一路上风平浪静,三十名打手接班巡查,行动不离三步之外。大约也是托福于这么严密的保护,航线行近日本,始终没有半点意外发生。

    求岳和露生的提起的心渐渐放下来,此时更忧虑的是国内到底出了什么事情。眼看着上海越来越近,求岳的心有些怕——不是怕事,而是怕历史的巨手不肯听从清醒的人的心愿,怕它仍旧要向我们不愿意目睹的方向握下来。

    那心情很像患了脓疮的人,真怕揭开纱布,是一片腥臭的脓血。

    忽然肩上一暖,有人在他身后盈盈道:“大半夜的不睡,在这吹海风,仔细头疼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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